时间来到一年后,尼基福鲁斯依旧在宫中努力学习,但敏锐的他发现布拉赫纳宫最近的情况与以往不同,皇帝频繁召集重臣开会,侍从与大臣无一不是步履匆匆,宫廷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
平日里一直看尼基福鲁斯不顺眼的安多罗尼柯,最近都“安分”不少。直觉告诉他,某种大事正在蕴酿,即将发生。
答案很快从约翰那里揭晓。在他的书房里,尼基福鲁斯听见约翰压低着声音,话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孩子,战争要来了。”
“罗马与匈牙利已是积怨已久,后者的新王名叫斯蒂芬,是一个精力充沛、力图开疆扩土的年轻君王。他击败了帝国的边境驻军,征服了达尔马提亚;前段时间前线来报,瑟乌姆地区也已落入他们之手。”
“瑟乌姆?”尼基福鲁斯听到这消息时只觉心头一紧,瑟乌姆地区是帝国在海姆斯西北的重要屏障,更是多瑙河防线的关键节点。贝尔格莱德重镇就在这一带。
约翰沉重地点点头,向少年梳理了那错综复杂的王位之争:“几年前,匈牙利国王格扎去世后,曼努埃尔陛下支持曾在帝国流亡的拉兹洛和伊斯特万(四世)继位,还将自己的侄女玛丽娅·科穆宁许配给了伊斯特万(四世)。但这一举措激怒了格扎的长子伊斯特万(三世)。”
“之后,伊斯特万(三世)将他的叔叔伊斯特万(四世)驱逐出境,但后者并不甘心,于是发动战争企图夺回王位,结果不敌。不久后,他死于他侄子的亲信之手。这件事传至布拉赫纳宫后,朝内一片哗然,皇帝震怒,致使两国再无周旋馀地。”
尼基福鲁斯捂着额头,略显无奈:“如此复杂的王位之争令人头疼,但我不是记得匈牙利的王储,贝拉,一直都在新罗马吗?”
在布拉赫纳宫,他偶尔能看见贝拉的身影。这个在君士坦丁堡长大的匈牙利王子,不仅仅是维持两国关系的人质,甚至还是罗马帝国的王位继承人,他拥有一个高贵的罗马名字——阿莱克修斯。
尼基福鲁斯追问道:“匈牙利的现任国王斯蒂芬竟敢贪图帝国领土?他难道忘记了贝拉?我的意思是,徜若两国关系持续修好,那么日后陛下回归天国之时,贝拉便能直接继承帝国皇位。如此一来,他将是匈牙利与罗马的共同统治者。这个庞大的联合帝国,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绝不可能!此乃无稽之谈!”约翰拍了拍桌子,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尼基福鲁斯那不切实际的遐想。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酷,以及明显的怒气:“斯基泰人(马扎尔人)的后代绝不可能披上紫袍!他现在的确是共治巴西琉斯,但那不过是陛下布局的一环。想想看,帝国的达官显贵,例如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身居高位的科穆宁与安格洛斯家族,还有杜卡斯、巴列奥略、坎塔库泽努斯、布拉纳、康托斯蒂芬诺斯家族等等,以及尊贵的牧首大人,他们谁愿意向一个‘异邦人’俯首称臣?‘巴西琉斯’只能是罗马人!”
“贝拉的最终归宿,只能是回到匈牙利,去争夺他父辈留下的‘烫手’王冠。”
说到这,约翰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他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会心情,才继续说道:“陛下早就看透这一点,他只是利用贝拉罢了。所以当斯蒂芬侵占帝国领土的消息传至宫中,陛下当机立断,罗马的尊严不容践踏,失地必须夺回。大军已在集结,陛下决心在战场上彻底解决与匈牙利的所有纷争!”约翰的话语里充满了强权的冷硬。
“你是否知道?”约翰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新罗马的一座古老拱门的附近,矗立着一座双女雕像,一女为匈牙利人,一女为罗马人,这像征着两国和平共处的美好憧憬。”
“但就在前些日子里,”约翰冷哼一声:“双女雕像的一部分坍塌了,不幸的是,罗马女性的雕像倒下了,而匈牙利女性的雕像却还立着。陛下得知后,马上命人将倒下的罗马雕像重新扶正,然后下令推倒那座匈牙利女人的石象。他向大众宣称,这是神明预示的吉凶逆转之兆!”
说到这,约翰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如炬地盯住尼基福鲁斯:“孩子,请务必拍着胸膛告诉我,徜若帝国与匈牙利之战不可避免,你是否愿意为罗马,为陛下,贡献一份力量?是否愿意浴血杀敌?还是冷眼相看,不关己事?请告诉我你的选择。”
“上阵杀敌。”尼基福鲁斯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尤豫。
听到这样的回答,约翰紧绷的面部总算放松不少,心底里也对少年多了几分赞许。
既然如此,他便不再多言,而是从抽屉里拿出单薄的羊皮纸,递到尼基福鲁斯手中。纸张的纹理粗糙,带着硝烟与汗水的预兆。“看清楚,这是你的任命。”安德洛尼柯·科穆宁·康托斯蒂芬诺斯,被陛下钦点为此次讨伐斯基泰人的陆军主帅。而你将在他的麾下效力,随军出征。”
在那场惨烈的科孚岛围攻战,他的父亲不幸战死。
安德洛尼柯出身于科穆宁王朝崛起的新贵家族,是曼努埃尔皇帝一手提拔的肱股之臣。他继承了父亲的海军总司令的职务,到后来,他更是兼任着希腊、伯罗奔尼撒以及克里特的总督。
在当下,他将成为尼基福鲁斯的上司,陆军统帅,随大军一同开拔,狠狠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匈牙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