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陈度确实是当了赌徒。
露出破绽,诱敌深入!
所谓平时谨慎行事,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
一把梭哈出去!
本来自己只是想着挫一挫柔然前锋锋芒,所谓进攻中的防御,防御中的进攻。
因为光是一路被动防御转进,那是兵家大忌。
可是眼下到了这地步,陈度发现自己造的土垄确实能有效加强自己的真气军阵,并且还搞了个地中有山。
别管这土垄是矮,但好歹比其他地方高,对吧?
还有连绵起伏,还用了自己寒冰真气短暂加固!
总之放在那种什么山的定义九宫格里,至少也算个结构原教旨的山!
总而言之,靠着这一手人造地,再加艮土阵,还有普通兵士的结合,搞出了个地中之山的谦之阵象!
所谓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当运用到军阵以及数组上的时候,用大白话来说就是————
让原本只能作用于那么干来个土行修行者的真气军阵扩散到了普通兵卒身上。
虽说威力比起之前弱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分摊到每一个兵士身上的时候确实有了奇效。
一个是不会让那些没有修炼的兵士,承受过多的真气冲击。
若说实际感觉,那些兵卒们便只都说是浑身舒泰,恨不得立刻绕着大营跑上那么几十圈,如此而已。
大概就是那种打了兴奋剂的感觉。
如果是平常,这般对上对面真气军阵来做箭头突破是没有意义的,可偏偏对面也用的是普通骑卒冲锋。
一来二去反倒是出奇效!
这一赌赌出了小赢,于是陈度就更不想撒手了。
自己看到了一个可能。
不止是击退一部分柔然的前锋骑兵,也不是只歼灭那一小部分设计埋伏的柔然骑兵,而是看到了吃掉所有柔然前锋骑兵的可能!
要知道先前设计之时,为什么把魏军大部分主力,全部精锐的骑兵,还有徐显秀呼延族他们都集中在埋伏的山间那里?
去对付那些柔然后续被分割的骑兵?
那就是因为陈度还想着要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局面俗话说的好,一口气,哪能吃成大胖子?
先吃一口再说!
而自己既然成为全队的主将,理应就承担起最为艰难艰巨的任务,也就是正面吸引大部分的柔然前锋,而让自己集中优势的伏兵,去吃掉柔然一小部分后续部队。
可现在,当第一轮冲击之后,虽然说陈度这边的兵卒们也有损伤,可是对面柔然骑兵的损伤更大!
几乎两边损失相当。
对面可是骑兵!
况且自己是占有优势的,因为这个地方只要自己守下来,伤兵都是可以得到救护的,虽然能有多少活下来都不好说。
而柔然人,只有一次机会:
要么溃散而走,要么冲破自己防线。
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让那个据说是阿那瓌的儿子知道:
有这么一点可能,可以直击自己阵眼,击溃自己!
不过当看到对面那纯正的不能再纯正的柔然长生天坎水真气,以六三之变,极为罹险之象,如同瀑布之态朝着自己冲来的时候,陈度心里还是忐忑!
于是————
庵罗辰的这一次集中修行者聚起的军阵箭头,确确实实插入了魏军步阵之中。
自以为已经得手的庵罗辰,明明见着那陈字大旗底下,陈度坐在马扎上,已近在咫尺,明明唾手可得,可却最后无能为力!
第二道自己根本没有猜到的土垄,配合着魏军的长槊兵,还有同样迅速聚集过来的良土修行者结成的军阵,牢牢挡住了自己的这一波冲锋。
在接着顺势掏出了一把轻巧流星锤砸破一个魏军步卒脑袋之后,这边庵罗辰回头一看,跟着自己冲锋的内核亲卫,也已死伤大半!
凭着自身的正脉一条的修行层次,庵罗辰还是能够在这种军阵冲锋中脱身而出的,这便是修行者在战场上除了结阵之外,真气最有用的时候。
可是那些从小跟着庵罗辰一起长天、从小一起射鹰猎鹿、打家劫舍、掠财劫女的这些亲卫们,都还是筑基层次的修行者。
也不知道魏军艮土阵中,怎么会凭空冒出几股寒冰凛冽的真气,并着那些明明看似平平无奇的一矛,就把庵罗辰陪着自己长大的几个亲卫给捅落马下。
那失去控制的战马被其他长槊刺痛,根本就是无法控制,兼之对面有个土垄挡住,转身回头一踩,便将自己的骑兵主人脑壳给踩个粉碎。
地下只有一片红白相间的东西,哪里看得出来原先庵罗辰相熟面容?
”
,,“再冲一次!”
此时的庵罗辰见着陈度军旗前面的阵线再度闭合,可是魏军也是薄更薄了一层,第二层土垄前面已经没有成型的魏军数组。
再冲一次,必然可大获全功!
可以说是上头了,或者说是沉没成本太大了无法收回。
总之庵罗辰已经在心里找到了继续冲击陈度数组的一万个理由!
如倒刮鱼鳞一般,冲刺。
每一次双方不断有人从马上摔下来,一批人在土垄后面倒下,然后步兵那边后面涌上来的是兵士和早有准备的辅兵,将士兵往后拖。
后面一堆的人往上填充,插入最前排队中。
而骑兵那边则是重新分成左右两翼散开,而后扣弦抛射压制,再聚集,复又冲锋。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在土垄下堆积的尸体,和还有流血不停却一时没有死去的哀嚎战马,以及在晴了半天后,再次渐渐降下春雨的天空。
即便陈度有人造地利加持,有自己以寒冰真气加固土垄,而不至于让柔然骑兵一冲就灭。
纵然自己有三道四道土陇。
人力也终有穷尽之势。
陈度丹田中的气海中寒冰真气已到了极限,其他维持更多军阵的土行修行者更是疲惫不堪,个个身上挂彩。
其中两个更是因为耗尽真气且伤势极重倒在地上,眼看是救不活了。
那陈度不知道的是,在庵罗辰眼中,那陈字大旗下,明明一步一步后退的魏军数组已经濒临崩溃,胜利明明触手可得。
可是接连露出的第三、第四道土垄,却如天堑一般拦在了自己眼前。
再一次冲锋,当庵罗辰下意识还想举起真气军阵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旁已经再无一个柔然筑基修行者!
愤怒、痛苦、惊惧,以及不服气。
种种情绪积压在一起。
这位本来是阿那瓌长子,本来在阿那瓌死后接起柔然末代可汗,数十年间首鼠两端为患北境的,且极有修行前途的柔然王室。
就这样发起了对魏军步阵的最后一次冲锋。
剩馀的柔然骑兵似乎也被主将最后的狠勇激发,不顾一切地冲过来,马上的弓矢箭矢都已经抛射完。
这边的陈度撤去维持军阵的真气,掏箭,弯弓,搭弦,朝着自己军旗冲刺过来的庵罗辰。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战场上直面对面的贼首。
在最后一刻,庵罗辰看到了陈字大旗在昏暗的天边高高扬起。
可下一刻,这个陈字大旗突然倒了下去。
是幻觉吗?庵罗辰不知道。
恍惚之间,庵罗辰认为自己的父王可汗御赐的马刀砍中了陈度的脖子,鲜血如注在自己眼前喷出。
可下一刻,当浸润着春天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铁锈血污的味道,侵入到自己鼻孔的时候。
以及那一匹跟随自己从小到大的战马,因为先前屡次冲锋而破损的面首甲中一矢,陡然失去平衡,死死压在自己一条腿上的时候————
庵罗辰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是幻觉。
而自己在此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一句再纯正不过的华言汉语。
“王师胜矣”
文宣(高洋)乃北讨突厥,迎纳蠕蠕,废其主库提,立阿那瑰子庵罗辰为主————
五年三月庵罗辰叛,文宣亲讨————
帝麾下千馀骑,遇蠕蠕别部数万,四面围逼。帝神色自若,指画形势,虏众披靡,遂纵兵溃围而出。
虏退走,追击之,伏尸二十五里,获庵罗辰妻子及生口三万馀人。
由极少的史料可知,这庵罗辰确实是一个反复无常且觉得优势在我a过去就完了的末代柔然可汗。